在墙下


人类为自己筑起围墙——泰戈尔

淡白色的月光轻柔地触摸着暗红色的墙,昏黄的路灯给来往行人描摹出浓黑色的轮廓。夜晚,可以是乡村静谧的小夜谣,却永远成不了城市的摇篮曲。车来车往,灯火如昼,月上柳梢,人约黄昏。但墙不是这样,它面无表情地立在城市之外,又立在城市之中,麻木地望着眼前不停运转的忙碌城市,哪里有时间去顾及身旁的一颗颗心灵?从它深不可测的眼睛中射出令人止步的寒意与冷漠。

我停在了一个在墙下伫立的红灯口,不一会儿就排满了等待过街的人。红绿灯上的倒计时还遥遥无期,我无奈,四处张望寻找着乐子。

忽然听到一声稚嫩的童声从身后响起,“妈妈,那个老奶奶好可怜啊!”

我循声过去,在墙下,是一个小女孩正拉着她的母亲,用胖呼呼的小手指着一个跪着的老人。她长长的辫子摇晃在肩头,圆润的脸上因激动透出粉嫩。眼睛里,同情正明显地在流淌着、旋转着,凝结成了一滴滴晶莹透明的珍珠。

冰冷的墙下是一个老人跪在冰冷的地上,头深深地埋着。属于夜的寒风席卷走了最后的一丝温暖,扬起的尘埃死死地沾附在她破旧的粗布麻衣上。她本该发抖、寒颤、瑟缩,或是裹紧衣服来保留一些温暖——但她没有,却像死一般的宁静,一动不动地跪着,跪着,尽管破碎的碗里只有零星的几个硬币。

小女孩几乎是在默默的流泪,看着红墙映在她额上的一片红晕,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撞击我心脏最柔嫩的部位,忽然有了一种想要给她钱的冲动,我掏出了几张钱币攥在口袋里。眼角有些湿润了。

“别哭,现在骗子多的是,别上当!”母亲推了推小女孩,神色严肃,就像她犯了什么严重的过错。母亲鄙夷地瞥了瞥那乞者,便粗暴的将女孩抱开了。几个路人嘲讽般望着她们,那母亲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脸烧得彤红,埋怨似地瞪着小女孩。

那几个人的目光似乎向我射来,我赶紧掏出一张纸,装作抹鼻涕的模样把眼角的泪水抹掉。人们的情绪又归于平静,望着快亮的绿灯,心无旁骛。

但我的心依旧猛烈地悸动着,在口袋里的手攥紧了已被汗水浸透的钱币,想要走上前去,但脚仿佛已经扎根般无法移动。眼睛望着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麻木的脸,我轻叹,手渐渐松开了。望望离乞者仅有十步的距离,竟仿佛立着一堵墙,是如此的坚硬,以至我单薄的躯体与小女孩稚气的童声都凿不开、穿不过。正是这堵无形的墙,挡住了心与心的碰撞。

但在墙下,那乞者依然跪着,跪在人们的视线之外,又跪在人们的视线之内。只有泛着月光的墙立在她身后,射出令人止步的寒意与冷漠。

绿灯亮了,人们匆匆忙忙地又继续那快节奏的城市生活。我迈开了沉重的步伐。

没有回望,因为我知道,她还一直跪在人类的围墙里。

而我也行走在冰冷的钢林铁柱间,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行走在人类的围墙里。

心底像凌空遭遇寒流,恐惧地战栗起来。

我想:世界上本没有墙,人与人、心与心的距离远了,就成了墙。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