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瓦片还是那样的零零碎碎,透过窗棂依稀可见当年的老橱柜,尘封的记忆被悄悄蒙上了一层灰,蒲公英未眠依旧任风吹。
壹
老家的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开出了几朵蒲公英,柔柔软软的白色让人的心情一下子恬静下来,在这个炙热烦躁的夏天。
上一次看见蒲公英是在多年前的春天。那是在田埂上遇见了这些白色的花儿,毛绒绒的一个圆球,轻轻地随风摇曳。我惊奇地发现,原来蒲公英的种子并不会一吹就跑,在徐徐春风里它们抱成一团,看那三月的细雨,三月的纸鸢飞,三月的杨柳,三月的桃花开。
我以为,它们就会一直在那儿,一直这样抱成一团不分开,然而第二天等我再去的时候,矮矮的蒲公英绒球已经被吹散了,就这样淹没在大片大片的绿色当中。蒲公英似乎就这样沉沉地睡去,只留下空荡荡的怀念。
贰
读小学的时候,那时班里的三十六个同学,有人来了又去,又有人去了又来,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拥抱着我们的二班。
由于学校教室不够多,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教学楼的那边有了一排平房,零零碎碎的黑瓦上还有青青的草随风摇荡。每到雨季,淅淅沥沥的雨水总是会漏下来,滴滴答答地敲在放好了接水的盆里,旁边就是一如既往上课的我们和因为飞溅出盆外的水花而沾上些许水渍的课本。
教室里,很久以前请老木匠手工制作的的木桌木椅,很容易因为同学间的打打闹闹,掉下桌腿凳脚。因此每个人都学会了如何修理这些顽皮的木桌凳,就像一届一届的学姐学长们当初坐在这里时一样,掉了就接,接了再掉。然而从来没有人抱怨过,那一张张一条条被时光打磨得太过光滑的桌凳不够牢固,即便桌上那一条条显眼的“三八线”,或许都并不比老师们的年龄要小。
教室的那边是古老的档案室,透过布满灰尘的窗,还可以隐隐约约望见那个老橱柜里一叠一叠的是当年学长学姐们留下的书画、照片、作业,以及老师的老师在这里教书时的备课笔记和那时的课本。曾经偷偷溜进去的我们都可以作证。
原本以为,就算六年过后被风吹散,我们也可以回学校碰面,却没想到毕业不过一年,却得知学校搬迁。连杆都没有了的蒲公英种子,又怎么才能再抱成那个绒球,圆圆,满满。
叁
今年暑假,还是那一片田埂。
三三两两的蒲公英杆子在脚边立着,淹没在一片翠绿里。已经看不见这一年开的花儿,草丛里的白絮星星点点,格外醒目。
放眼望去,蒲公英早已占据了这一片田埂。当初那小小的一簇飘散去的种子,在这一片田埂上生根发芽,竟能繁衍出如此庞大的族系。
或许,脚下的这一丛蒲公英便是多年前所飘散种子的新生。我蹲下身子,将还未散完的种子吹离花杆。被吹飞的蒲公英种子或许很难再见面,但它们带着思念与挂牵,终究会在各地拥有自己的未来。
蒲公英不会沉睡在过去,忘记前行。
肆
学校旧址。
那块黑板报还是我未走时留下的范版,用油墨一点点抹成的标题旁,还能看见我当初未擦去的粉笔草稿。档案室里的灰尘越积越多,却再也没有学生会偷偷溜进去翻看资料。
想必大队室里的一张张奖状也被带到了新的陈列室,不用蜗居在一学期只打扫几次的老木柜里,无人问津。不知道今年会有多少人对着那面队旗举起右手,不知道今年又会是谁在队旗下领誓——
“我是中国少年先锋队队员,我在队旗下宣誓,我决心遵照中国共产党的教导,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好好劳动,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贡献力量!”
操场上光秃秃的旗杆好像是种子随飞飘走后的蒲公英杆子,踏上升旗台,抬头向上望,阳光正耀眼。转过身恍惚看见当年的三十六个人还在小小的操场上追跑,走廊上是在批改作业的班主任,为我们的错误皱着眉。
“你也在啊。前些天我们去看望老师了,可惜没有联系到你。”从校门外走进几个熟悉的身影,是我以往的同学,“最近还好么?”
“好啊。”我笑,阳光灿烂,晴空万里。
我们还是我们,只是相隔得远了,但是心还在一起,或许我们不会再在一起奋斗,也将会有不同的人生,但我们的交集绝对不会是一个空集。就像蒲公英的种子飞得再远,最终还是会成为一株蒲公英。
我们是蒲公英的种子,分开过后还要继续发芽、生长,忘不了过去,而前面的路还长。
看老屋墙角的蒲公英轻轻飞,带着记忆随风离开,我微笑,蒲公英从来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