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期终考试不尽人意的缘故吧,一放假,我就被那本《寒假作业》捆住了手脚。于是就分外地盼表弟来,因为表弟来了,我也许就有了一个有几分乐趣的假期。不出几日,表弟一家果然来了。表弟又照常钻进了我的房间,姨父姨母在客厅里同我的父母谈着什么。
也许是为了表达两家之间的觉悟吧,他们谈笑时有着特殊的习惯—声音十分响亮。但这种“传统”看来无法被我们继承了—比我小两岁的表弟正在用颇老成的口气在对我说着什么:“哎!现在的孩子呀……”谈话声就渐渐低了下去。不知怎么回事,当时的我似乎对分数已经麻木不仁了。这也许是因为来自各方的打击、谩骂、讽刺以至净友的误解已把我那颗原本火热的心冰冻了吧。
这样想着,我不由得又觉得好笑—我明白我又在为自己开脱了。学习上的惨败完全归咎于我的懒惰。
如果我能改正这个缺点,也许就能从此改变我的一生。但心情却没有因为这想法好起来。我突然打断表弟喋喋不休的细语,指着《寒假作业》的封面问他:“你看这照片上是什么?”看着那轮红日,表弟说:“黎明前的黑暗叹。”“不,这是即将被黑暗统治的黄昏。
”我冲他笑笑,然后拉开门带着他出去了。我和表弟在学校门口买了些雷鸣炮、“春雷”和一个打火机。一路上,我们一边砰砰地炸着炮仗,一边嘻嘻地谈笑着。不知不觉,鬼使神差,我俩居然走到了殡仪馆后面的公墓里。
公墓里长着蔽日的大树,整座墓地在树影下显得阴森森的:不时吹过阵阵凄冷的风,有的墓前还燃着飘忽不定的幽幽烛火。我们在墓间穿行,浏览着碑上的文字和彩釉相片。突然我在一个墓碑定住了—我发现这儿居然葬着一位与我同龄的女孩。从碑文上,我得知她13岁时患了绝症,过了两个春节死了。
墓前有一堆厚厚的纸灰。那是她的亲人对她的哀思。巧岁,巧岁啊!一个多么美好的年龄。
可如今,这十五年来孕育的快乐与理想,就这样没商量地化成了一捧灰,被置在瓷坛里,埋人这一米见方的泥土中—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呀!我把视线从那些文字上渐渐地向上移,便见到她的彩釉相片了。我的心陡然一震—相片上的她,显然是在微笑啊,这是怎样的一种微笑呵!这就是她面对死神的表情吗?如此灿烂的一个微笑啊—夏日的阳光定会为之而失色。但有着灿烂微笑的她终是早早地去了—这又是怎样的悲哀!我静立在她的墓前,再次凝视她留在墓碑上的微笑的脸,我觉得应该送些什么给她,找遍浑身上下,我终于摸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贺卡,上面赫然印着“快乐”二字,我想掏了笔来在上面给她写些什么,但我没能找到—它被我丢在书桌上了。我只得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贺卡,贺卡燃烧起来,渐渐卷成了一个浅黑色的小筒,飘落在她在墓碑下—愿我真能再给她一些快乐。
抬起头来,我看到树缝里漏下的阳光正照在这微笑上,我觉出伟大了—许多活着的人,总感叹失落的东西太多,到了绝望的地步,但这些东西比起生命来义算得什么呢?那些凡人俗物比起这面对生命的结束还能灿烂微笑的女孩,确只能算作是屏头了。我也许正在这屏头的行列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有的人失去了一切,有的人却得到的大多。所以,我想说:“亲爱的朋友们,请你珍惜所拥有的一切—面对如此女孩的微笑,你还能有什么理由放弃你对理想的追求?”回家的路上,我沉默了。
在这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被懒惰困扰,想对学习敷衍了事时,那个美丽而又恬静的女孩留在碑上的微笑总能制止我,而且我现在也能对着那本作业的封面微笑了—我想,那的确是黎明前的黑暗,。而黑暗过后,不就是一轮喷薄而出的红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