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微笑忘却哀伤


清明前的这个夜晚,一个人,无声地想起我的外婆。

那个夜晚没有下雨,一切都是温暖的,布满了柔和的色调,就像记忆里那些柔和的片段。时间飞快地流逝,却有种亘古的缓慢藏在心灵深处,不知是生的意义,还是死的力量,发挥着惊人的潜能,不可企及,却又遥望不止,并在爱和怀念中不断增值。

你会一直记得外婆吗?一直。

会啊,我会念念念念不忘,至死不渝。

这样的对话,不是真实的,它……只不过是我的一种意念。外婆在我的印象中才没有这样感性,哪怕一点点的矫情。即使谈及生死,她希望我们做到的,是忘却。灵魂与肉体的存在,在她看来,只是一场短暂的旅行。她不希望我们回忆。

想起外婆走时是那么孤寂,却又如此从容。我从未见过面对死亡如此坦然无畏的人,连那些对生老病死已经司空见惯了的医生都要赞叹几声。

仅仅几秒钟,对医生,是从值班室到病房;对我外婆,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我很想知道,她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想的是什么。可她无法告诉我了。她粗重的带着呜泣的呼吸,她产生幻觉时向前伸出的手臂……都像针一样,刺痛着我的现在,又沉闷顽固地刺向我的未来。

殡仪馆的告别仪式井然有序。我与外婆隔着一层透明的棺盖。

薄薄的透明的棺盖,就是生与死的界限啊。我可以看见死亡,抑或死亡也在看着我?但隔着它,我过不去,它也过不来。我还想,死亡是以何种形式存在的?是一片混沌?一片团雾?还是像电影里的幽灵一样飘来飘去?

我的外婆,在我持续着平常日子里的琐事的间隙,走了。是的,我记住了这个细节。是不是死神都会以这种匆匆的脚步乘虚而入?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觉得每个迎面走来的老人,都像我的外婆——那个再寻常不过的慈祥老人。

一种无形的生命气息在这些熟悉的遗物之间游移。

时光擦去了我的外婆,就像擦去了我的童年。缅怀中的历程,原来真的只是一场短暂的旅行,它甚至不比一阵风来得持久。

离童年越远就越孤单。缅怀得越深沉就越哀伤。当我无处寄托这种哀愁时,我就给外婆写信,然后,再以外婆的名义给自己回信。我和天堂的这种联系一直持续到我上了中学。

在一个普通的夜晚,我烧掉了有关外婆的一篇诗歌—“你刚刚离去/我将带着你的体温的笔管洗净/灌上我的泪/我想/以后就用这泪汁给你写信,,,,,,”我看风把那些灰烬卷起,趋向不可知的高处。

每次走在大街上,耳边似乎总是回响着外婆的声音,可我看不到她……在哪里。忧伤袭来——我又想念起她了,深深地。可是她却希望我们忘却。哀伤没有从眼下跌坠,而是酿成情绪的低潮,让我在缥缈无依的想象中,体味生命给予的苦痛。这是一种温柔到难受的感觉,是为失去的记忆献出的最纯粹的祭品。

短暂的美好和忧伤,我却要用尽一生的时间记忆,或者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