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
看着自己那颗心碎了满地，也再无力言语。纵身一跃，只听见风在耳际低鸣，直觉想飞一般奇妙。离地面越来越近了，远处传来一声哀嚎：“妍儿！”最终眼泪还是夺眶而出。至少这一刻，我在你面前只是妍儿。
身上锥心的痛，再见我曾深爱的你，再见我的骨肉。
脑海中一切记忆汹涌而出，身边传来一阵阵道贺：“恭喜上仙渡劫成功。”
随即，目光清明了起来。是的，那个人总是我的一场劫难。回首这短短十几载，不觉苦笑。活了十二万年不曾松动的心，却用十几载微微地动荡了。他，让我体会到了十几万年都不曾懂得的东西，可以说不枉此生，不虚此行了，即使这一行，收获的是一场情殇。
他，终是不爱我。
我是花朝宫的桃花仙子——小夭。是宫主的得力助手，宫主即将晋升而挑选的最佳继位者。下凡的磨练，让我可以少修炼两千年。
“小夭，花朝节在即，宴会事宜就全交给你准备了。”
“属下一定尽力而为，天劫在即，望宫主潜心修炼，早日晋升。”
“嗯，辛苦你了，希望你能早日上手，那样我也就放心了。”
于是，刚刚归位就为花朝节忙活了七八日，时间虽是仓促了些，好在大多都是宫内的老人，忙活起来井然有序，工作总算能如期完成。节日过后，突然地清闲了下来，闲的令我无法适从，心中黯然，不知我那骨中骨肉中肉如何了。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掐指一算，她就快满九岁了罢。按捺不住心中不断涌动的思念，再一次下了凡。
走在当初相遇的街角，只觉“前世”如梦一场。我至于他，可是个十二万岁的老妖婆了呢？且行且忆，那一世终归是太天真，可是我也有些怀念，那个敢于倾尽一切去爱的傻丫头。
不觉中竟行到了我们的“别院”前，嗤笑一声，一跃入内。
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扑闪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我：“是仙女姐姐吗？你是如何让进来的？难道是从九重宫阙下来？”
我素不喜小儿，但不知为何，看着这小孩，内心忽的变得很柔软：“乖，这是我们的秘密。”
她冲我眨了眨眼：“小女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叫思妍。”
我一时失了神：“我叫小夭。”
“姐姐长得真像娘亲，如若娘亲还在，断然会如同姐姐一般。”
“妍儿的娘亲？”望着这孩子与我相似的面庞，心中陡然生出一个想法——我的孩子？
“爹爹说，娘亲去了很美的地方。可是我知道，娘亲早在妍儿出生那年就……”小儿脸上一脸落寞。
“那妍儿恨娘亲吗？”
“恨。”我的心随着她的话语一紧，“妍儿家有好多兄弟姐妹，这些年就只有妍儿一个跟随在爹爹身边。每次爹爹都会望着娘亲的画像痛哭，看得妍儿很是心疼。有时候妍儿会在想，为何娘亲会那么忍心。直至现在，妍儿都会梦到那一日的情景。”
“没有一个母亲会放下自己的孩子，相信妍儿的娘亲是有苦衷的。妍儿，不要再恨你母亲了好不好？”心里一阵一阵的抽动。这孩子，才出世几日的事情都还记得，难道这就是我们血统的天赋异禀？
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妍儿，妍儿，该回宫了。”
孩子欠了欠身：“小夭姐姐，妍儿要同父亲回去了。”我能够想象到我此刻的目光是有多么的温柔如水，我抚上她的脸庞：“下次，姐姐再找你。”
“妍儿，妍儿，我错了，回来吧……”远处的声音变得哽咽。
“爹爹又哭了，小夭姐姐，妍儿真的该走了。”说罢便朝着远方跑去。
我驻足在原地，不知是风，还是沙，早已令我泪水肆虐，我努力平复着这一丝丝涟漪，隐了身形，也跟随着孩子往前走。
一路的景色都无太大变化，就好似主人只是出了次远门，为何还如此执着？当初是那么的毅然决然，待到失去后才来追忆往昔，做这些徒劳之事，这是可笑呢？还是可悲呢？渐渐走入房内，只见思妍一脸忧愁地望着他：“父皇？怎的又伤心了？刚刚妍儿看到院内的桃花开了呢，真香。”
他怔怔的站着，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墙上挂着我的画像，而落款是——吾妻于妍儿。他絮絮叨叨：“自你离去起，院内的桃花就不曾开过了，我一直都在想，是你在怨我吧？如今，花又开了，你这次是真的走了吗？”
我在他耳边轻叹：“你这又何必呢？”
他的眼再次迷蒙了起来，我怎么就从未发现，他是如此爱哭的人呢？
“回去吧，一国之君应该考虑的是黎民百姓，而不是儿女情长。”
他敛了敛神色：“思妍，我们回去吧。”
随行的侍卫，府内的丫鬟一个个都退下了，我蹲下身子，嚎啕大哭了一场。才几日的思念就压得我如此，那他们呢？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是否太过漫长？
重逢
又是匆匆几日，我催动神力，让桃花都盛开了。落英缤纷，花香袭人。我取自己百年功力，炼了一条桃花链，准备送给思妍当生辰贺礼。穿入宫墙，轻轻松松便到达了玉颜宫，思妍便是住在了偏殿雨竹轩内。
“妍儿，生辰快乐。”
她身着一条粉衫，转过头：“姐姐，你是如何让进来的？”
“别忘了，我可是仙。”我抚着她的秀发，取出项链，“这是给你的礼物，共有一百朵花瓣，当你想见我时就摘下一朵，我会排除万难来见你。”
“真有这般神奇？”
“我会骗你吗？”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欢笑声中，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鼻翼围绕着熟悉的檀香，“妍儿，是你吗？”我才发觉我是多么怀念这个拥抱，竟不忍推开。是思妍慌乱的拉开了我们。
“皇上怕是认错人了，奴家名唤小夭。”我不敢直视他的眼。
他上前来，拉开我的袖子，藕臂上俨然有一朵桃花，栩栩如生：“妍儿，这又作何解释？”
思妍也一脸疑惑地望着我。“来人，先带思妍公主过去。”侍儿走进来，看见我时也顿了顿，很快就平复神色带走了思妍。
我坐下，如实道来。“我只是想来看看女儿。”
“留下来吧。”
“恕难从命。”
“人的一生之于你们是何其短暂？留下来吧。”
“皇上未免太贪心了，我留下来有何用？继续当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郑没有。”
“口说无凭。皇上，妍儿和你的幸福是被你亲手葬送的，而现在本仙可没空被你玩这种爱情游戏。”
无论有多么怀念，我还是不能原谅他。“告辞。”小夭呀小夭，收收凡心吧，你可不能辜负宫主的希望啊！我回到花朝宫，管理着事物，想让忙碌冲淡思绪。
相伴
“骗子。今天是妍儿十四岁生日，你来不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嗔骂。
我揉揉太阳穴，又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我收拾了些精细的玩意，带给思妍。
“孩儿，娘亲这就来了。”我站在她面前，“妍儿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呢。”
“娘亲。妍儿今年就及蒂了。”
“嗯，及蒂就可以嫁人了呢？”
“可是妍儿，并不喜欢那些皇亲贵胄。那些人又势利，又虚荣。妍儿只想追求那种‘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爱情。”
我瞅着她的眉眼，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呢。
“娘亲，我还剩六十朵花瓣，妍儿想用这些花瓣换一个请求。”
“直说无妨。”
“前几日，听张总管说。父皇积郁多年，心疾难治，怕是活不长了。”说着眼泪便如珠般落下，像朵桃花般娇嫩欲滴。
“病情如何？”我拭去她的眼泪。这些年来，我倒是常和思妍有联系，却不曾见他。想着，人类的生命是如此之短暂，生死轮回。重生后，便会忘却一切重新开始，心中微微释然。想来他积郁成疾，命不久矣，不觉有些感慨，释然，两个人都能好过。
“太医说，如若保持心情愉悦，尚可活三年。”
“礼物你还是收着吧，我答应就是了。”
我踱步到他跟前，看着他憔悴的身躯，霜白的头发，老去的容颜，不曾改变的眼神：“太傻。”
“郑已徐徐老矣，而你还是相遇时的模样。”
“把政务交给合适的人，陪我几年吧！”虽说是请求，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他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如同孩子般：“好。”
我请示了宫主，便住回了别院。
没有了抑郁劳心，没有了政务的伤身，儿女承欢膝下，他的神色似乎也红润了些。
朝歌夜弦，作画写诗，好不诗情画意。
渐渐的，他便走不动了，眼睛也渐花，可是他总能知道我在哪。
我很想将自己的修为度给他，让他在这世上停留的久一些，再久一些。可是宫主怕我做“傻事”，早在那一日就封住了我的修为。
人生最大的伤痛就是看着一个人的渐渐离去而又无能为力了。
“今天，思妍来辞行了呢？她到桃园寻找真爱去了。那个人长得挺斯文，挺俊俏的，厌恶官场的尔虞我诈，思妍随他归隐山林去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是五年前，为夫招收的状元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小夭，扶我出去坐会儿，我今日身体尤其苏畅呢。”
“真的？”
“嗯，你再为我跳一次桃花舞吧？”
枝头桃花开得正好，桃花树下男子抚琴，女子舞蹈。配合默契，让人不忍打破。女子轻启朱唇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
一曲舞毕，男子女子一同坐在树下。
女子靠在男子肩头，青丝白发相缠：“今年的桃花开得很好吧。”
“嗯。”
“今天让我想起了很多快乐的事情呢。”
“我也是……小夭……我此生，最爱的还是你。”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爱你。”
又过了一会，身边的人还是没有动静，我只当他是睡着了罢。渐渐地，我感觉到了些许凉意。颤巍巍地触上他的手臂，脉搏全无。
面上微凉，我抱着他回到宫内给淑妃：“他是笑着去的。”
淑妃和我微微颔首，眼眶微红。我一直都知道，这个女人是真心爱他的。
没有等到他的葬礼我便回了花朝宫，宫主解了我的封印直到：“不要太伤心。”我一直都颇感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我伤心了呢？我明明没有哭啊？
又过了五十年，思妍也离去了，去了往生，和她的丈夫一起。
我也成为了花朝宫新一任宫主，掌管百花。
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我总会想起那几十载的点点滴滴。有些回忆，是足够你记一生的。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眼角泪光闪烁，我想你了。
2024年4月19日21:38:57
执笔
（这其实是另一个梦，我把它们串联了起来，有点混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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